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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雜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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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雜念

◎這羊毛,她薅定了。◎

楚見歡正在想怎麽回覆母親的時候,謝千硯突然推門而入,打了她個措手不及。

順勢望去,謝千硯已經換下大紅喜服,穿回了往日的白衣,星眸劍眉,五官深峻。

“楚道友,可有大礙?”他的聲音極淡,卻帶著關切的味道。

“無事,只是昨晚給謝道友添麻煩了。”

提起昨晚,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歷歷在目。謝千硯的呼吸亂了一瞬,但很快又調整好。

“都是我沒有註意,才讓楚道友受那魅魔攻擊,師父已經和我說了,以後楚道友有需要的時候,盡管開口。”

“好。”

看著大義凜然的謝千硯,楚見歡在心裏都要笑出聲來了。她和母親好像就是黑心狡猾的狼,謝千硯在她們面前就跟一個單純無辜的小白羊一樣,被人賣了還幫她們數錢。

不過,經過林清霜一事,現在她還要去刷謝千硯的厭惡值嗎?

楚見歡斂下眼,神色晦暗不明。

如果她不做出違背正道的事情,謝千硯大概率不會對她起殺心。但是,上輩子被一劍穿心的感覺,她永遠也忘不了。面對曾經刺過她一劍的人,楚見歡做不到心無芥蒂地和他好好相處。

雖然上輩子楚見歡犯下了大錯,但她從未害過人,傷害過無辜之人。謝千硯沒有做錯什麽,他只是不喜歡她,他只是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,他只是堅持著自己的原則。

可是,當他居高臨下地從她胸口拔出無塵的時候,他是那麽的幹脆利落,仿佛她就是一粒微小的塵埃。

謝千硯輕飄飄地一揮,楚見歡就掉落下來。

一點波瀾都泛不起來。

哪怕他回頭看她一眼,楚見歡也可以找個借口安慰自己,謝千硯與自己就算沒有男女之情,也有朋輩之意。

但是,他沒有。

那一刻,楚見歡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。那麽長時間的陪伴,都變得沒有意義。她只是一個供人取樂的小醜,就算消失了,也不會有人在意。

楚見歡寧願被謝千硯厭惡至死,也不願意承認他視自己如無物。因為,那是對楚見歡自尊毫不留情的踐踏。

她不恨謝千硯不愛她,她只恨自己識人不清。謝千硯公正無私的背後,藏不下半點私情。所有的感情,在他所堅守的道義面前脆弱得不可一擊。

前世,她苦苦追求卻是一場空。今生,她要恣意隨心走自己的道。

理好思緒之後,楚見歡頓覺心中開闊了不少,丹田中的靈氣也變得濃郁,竟然有頓悟升階的預兆。

楚見歡饒有興味地對謝千硯笑笑,不愧是天道之子。這羊毛,她薅定了。

“楚道友,我們大概還會在此處停留些許時日。如果你需要的話,可以去街上逛逛。”

去街上逛逛?

“好,多謝提醒。”

楚見歡準備稍稍休整之後,就去找林清霜他們一起出去吃喝玩樂。對著鏡子理過發梢之後,她的目光下滑到衣服上。昨晚的喜服已經不在她身上,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繡著青白色波紋的衣裙。

誰給她換的衣服?什麽時候換的?

她一臉狐疑地看著謝千硯,後者則不慌不忙地解釋道:“清霜幫忙換的。”

楚見歡流露出失望的眼神,撇了撇嘴角,對他說:“我還以為是你換的呢?”

謝千硯咳了兩聲,移開目光,故意不去看楚見歡,說:“楚道友,還請自重。”

切,沒意思。想想也知道是林清霜幫忙換的,她就是想調戲謝千硯一下。天天“楚道友,還請自重”,從上輩子念到這輩子,他還沒說煩,她自己都要聽煩了。

楚見歡便覺無趣,跑去找林清霜玩了。

……

花樓酒肆中。

楚見歡舒服地靠在躺椅上,不時地飲著酒。歌女和小倌在臺下彈琴起舞,有意地往樓上投來目光。他們知道,那就是林家找來的修士。要是能被他們看中,就是莫大的機緣。

“楚道友,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?”林清霜俯身過來,湊在楚見歡耳旁,小聲地說。

楚見歡偏過頭去,問她:“怎麽了?這裏不好玩嗎?”

城裏的人聽說魅魔已經被除去,都往街上來尋熱鬧,像是要把之前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。酒樓的人一看是他們來了,都爭著搶著要他們來店裏。

千劍門等人向來低調行事,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?最後,還是楚見歡憑借多年經驗,選中了這家酒樓。

佳肴美酒,絲竹管弦,人生之極樂,不過如此。

“沒有……”

林清霜抿著嘴唇,停頓了好半天,才支支吾吾地開口:“我怕被謝師兄知道,回去之後要受罰。”

其他的人也出聲附和道,浮現出擔憂之色。

楚見歡開懷大笑,向他們保證:“我已經和謝千硯說了,你們不用擔心。今晚,好好吃,好好玩。”

“好啊!”

他們都叫起來,繼續吃飯喝酒。從前在千劍門的時候,他們不是不重口腹之欲,而是沒有機會。之後來到凡間歷練,又有謝千硯管著,也只能一直為任務奔波,根本沒有時間品嘗人間的美食。現在,有了這個機會,個個都抓緊時間好好享受。

等到謝千硯尋來這酒樓的時候,所有人都紅著一張臉,大著舌頭地向他問好:“謝師兄,晚上好。”楚見歡坐在他們中央,也有了幾分醉意,和林清霜靠在一起。

謝千硯微微皺起眉頭,冷著一張臉把他們帶回去。

奏樂之聲停了下來,周圍的人都註視著他,生怕謝千硯一個不高興就砸了酒樓。氣氛變得緊張凝重,連帶著酒樓裏的人都不敢出聲嬉笑。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口,他們才松口氣,恢覆了原狀。

回到林家庭院,一行人在剩餘的理智下相互告別,回到各自的房間去休息。林清霜和楚見歡還依偎在一起,依依不舍地看著對方,眉目含情。

“清霜,你該回去了。”一道低得沒有起伏的聲音打破了這份美好。

“好吧。”

林清霜瞪了謝千硯一眼,苦著臉走了。楚見歡想要撲過去扒拉她,卻跌到謝千硯面前,被他一把扶住。

“楚道友,以後不要帶他們去那等地方,這樣於修煉無益。”

修煉,修煉,謝千硯就是個無情的修煉機器。真當人人都和他一樣修煉那麽快嗎?長時間得不到回報,還不能去放松休憩一下嗎?

她大聲反駁:“修煉哪裏有開心重要?你知不知道?你知不知道?”

楚見歡不停地追問他,好像不得到肯定的答案就誓不罷休。

開心?

謝千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,他從小摒棄七情六欲,早已不知道開心是何種滋味了。不過是一種無用的感情,怎麽能和修煉相提並論?

美人蹙眉,美則美矣,卻讓人怏怏。

也許是在酒意的鼓動下,也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短,楚見歡直接伸手撫上他的眉頭,想要把它弄平。一陣酒氣從楚見歡身上傳來,謝千硯下意識地握住楚見歡為非作歹的手,把它毫不留情地拉了下來。

醉酒的楚見歡神情恍惚,兩腮緋紅,雙眸波光瀲灩,些許迷離。謝千硯看著她濕潤的紅唇,下意識想到昨天晚上她對他說的那句話。

“現在,先親一個。”

兩人靜靜地站著,保持著同樣的姿勢。

夜已深,傍晚的寒意襲來,還夾雜著濕氣。

楚見歡突然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,嘟囔著說:“好冷,好困。”

像是得到了什麽指示,謝千硯終於有了動作,打開門,把迷迷糊糊的楚見歡帶到床邊,讓她躺下去休息。一接觸到柔軟的床被,楚見歡下意識地鉆進被褥裏,發出傻乎乎的笑聲,沒過多久就睡了過去。

謝千硯就這樣站在床邊看著她,直到聽見楚見歡安穩的呼吸聲才放下心來。只是,想起之前在酒樓笑意盈盈的千劍門眾人,以及看見他時流露出的一絲失望,前後對比不可謂不鮮明。

謝千硯垂下眼簾,思緒萬千。

“修煉哪裏有開心重要?”

楚見歡的話裏,是他不曾見過的恣意。

修仙者,各有道心,各行其道。

千劍門中,分多情道與無情道兩派。千年之前,兩派分庭抗禮,勢均力敵。自從多情道開山劍祖飛升失敗,徹底隕落之後,多情道也逐漸沒落。

世人都說,多情道容易道心動搖,走火入魔。反之,無情道則堅守不移,更易飛升。像是印證一樣,無情道在世代掌門的傳承中越加發揚光大。

七情六欲,愛恨嗔癡,是幹擾道心的雜念。

持劍之人,當以天下蒼生為首要,摒棄個人私情,萬事恪守世間法則。

這是千劍門一向崇尚的,也是謝千硯深信不疑的。

但是,這便是對的嗎?

謝千硯生平第一次對自己長期堅守的信念產生了懷疑。

門中弟子,難道皆是天生無情無欲,為修無情道而生嗎?

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,若有所思。

良久,謝千硯還是帶著疑惑離開了楚見歡的房間,為她合上了房門。

到了自己房內,謝千硯開始吐納吸氣,催動著清心決,希望除去腦海中讓人煩憂的情緒。

作為無情道修者,他的道心自然是要純白無垢的。因此,師父墨淵教與他上古流傳下來的清心決,可除去萬般汙垢雜塵。但是,謝千硯天生有著一副無垢琉璃心,不為凡塵所擾,較少使用清心決。

一番運功之後,謝千硯的全身都像被洗滌過一樣,通透無塵。直到恢覆到原樣,謝千硯才放下心來,生出安穩之感。

思索片刻,他還是拿出玉簡,向墨淵報告這一異樣。

如果任由雜念蔓延,於他的修道有極大害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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